【“海河杯”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作品】 王凤亮|闲不住的老爹
“海河杯”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作品
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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闲不住的老爹
王凤亮
我的老爹是中国标本似的农民,与地球奋斗了一辈子,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。我的大姐和大哥出生在“三年自然灾害”期间,灾荒年月为了养活儿女,养家糊口,老爹曾下过炭井掏煤;在黄河岸边当过纤夫;到东营的孤岛、垦利开荒种地;“揭不开锅”的关键时刻,他不得不拉下脸皮去要饭……
爹娘一辈子生育我们姊妹六人,在那缺吃少穿的年月,有两个姐姐一个送人,一个活活饿死,只剩我们四个。在我的记忆中老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。他比我大四十岁,生活中特别宠爱他这个“老生子儿”。我六、七岁啦,还经常骑在老爹的脖子上“骑大马”……那时的老爹可能是刚锄了一下午地上坡归来,汗流浃背;或许是刚赶集回来,推着几百斤重的粮食走了几十里崎岖小路,腰酸背疼;或许是帮乡里乡亲建房上梁后,疲惫不堪……但是只要看到那“老生子儿”,他的脸上就像开了花,甚至连口水也来不及喝,就闲不住地一下把我举过头顶,熟练地在空中让我的脸朝前背朝后,用他的后脖颈驮着我的小屁股,双手攥着我的两条小腿,我就顺势安稳的骑在了他的脖颈上。兴奋异常的我,嘴里喊着“驾、驾、驾、驾”……随着老爹身子的一起一伏,我像坐轿子一样一颠一簸,感觉倍爽,简直就是“爽歪歪”。
长大了以后我经常记起老爹的一些话:“眼是孬蛋,手是好汉”。就是干什么活,不要被眼前的假象吓倒,看到眼里的困难可能使你为难、害怕、胆怯、畏缩不前,但是,只要肯干、只要凭两只手去努力,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;春播秋种,打场晒粮,赶集上店走远路,盖屋搭墙建家园……“劳动最光荣”;“力气是深井里的水,用完了过一会就又蓄满了,不要爱惜力气”……
相信力气一辈子也用不完的老爹,总也闲不住,阴天下雨他往庄稼地里跑;腰酸背疼他越找活干;有时累的肌肉痉挛,整晚让老娘和其他姐妹们给他揉腿捶背,但是第二天早晨,他又扛着农具上坡了。他经常半开玩笑地说:“咱就是命贱,不干活就腰酸背疼腿抽筋,一干活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就没了”。
幼小心灵里的一件事至今令我难忘。闲不住的老爹担负起照料一个孤寡老人的义务。那老人早年死了丈夫,无儿无女,七十多岁了体弱多病,行动不便,生活无依无靠。她没有姓名,因丈夫姓“代”,人们叫她“老代妈妈”,老爹经常把“老代妈妈”接到家里供养,宁肯自己缺衣少食,孩子们啃窝头就咸菜,也要让“老代妈妈”吃好穿暖。六、七岁的我也无比兴奋,本来没有奶奶的我(老爹十六岁就没有了妈妈,我当然连奶奶的面也见不到),如今家里多了个“奶奶”自然高兴。在“奶奶”跟前蹦蹦跳跳,唱儿歌、做游戏、捉迷藏,不时用小手搂搂“奶奶”的脖子,用小嘴亲亲“奶奶”脸颊…..“奶奶”也感觉无比幸福,享受到了天伦之乐。
光景不长村里流言蜚语四起,从乡邻看我们的“白眼球”、背后说的风凉话里,童年的我也隐隐感觉到,他们怪老爹多管闲事,甚至猜忌老爹必有所图。更难听的话是,有人竟然认为老爹把一个七十多岁的“老代妈妈”接回家供养,等她一死就继承人家的遗产……有几次妈妈招架不住了,催促老爹把“老代妈妈”送回家。老爹始终没有那样做,他说:“谁家没有老人啊?一个“孤寡老娘娘”无依无靠,自己帮把手尽点仁慈之心有什么不对?在老人体弱多病的情况下,把她送回家,不等于让她孤零零的在家等死嘛!至于别人的嘴爱说啥说啥,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!”
接下来的十几年中,老爹始终保持着自己闲不住的性格,把“老代妈妈”当做我的亲“奶奶”来供养、照顾、孝敬,风雨无阻,直到把老人养老送终。后来老爹把“老代妈妈”所有的家产,分文不少的转交给她超远房的(七十杆子八十杆子打不着的、多年不来往的)同姓侄子后,无比坦然地回归自己的生活中。
长年累月的闲不住,使老爹不到六十岁就弯了腰,花白的头发早早取代了黑发,额头上、手背上、腿肚子上、脚面上……一条条青筋暴起,我记忆犹新的是他那一双粗糙的大手,经常在我后背痒痒的时候,像木锉和砂纸一样,轻轻给我抚摸几下,我就不痒了,而且钻心的疼痛。现在老爹的手经常裂口子,每每干完活,那两只大手里裂开的口子,隐隐渗出血渍,看到眼里让人眩晕心疼。小时候不懂事的我,经常把老爹手背上的青筋用力按下,认为那样就可以把那些暴露的血管按没了,但是我的手一松,老爹手上的青筋依旧;有时出于好奇和发坏,我竟然拉过老爹的手,用力掐他手掌里的老茧,嘴里喊道:“疼不疼?用力掐疼不疼?!”转眼几十年过去了,老爹的大手依然粗糙、青筋更多更干瘪、老茧依旧……只是我每每再抚摸这只大手的时候,会在脸上亲了又亲,在嘴边蹭了又蹭。每次回老家看望老爹,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放下。老爹也是依依不舍,车子开出很远了,还隐隐看到家门口那个瘦小驼背的老人,依旧高举并摆动着那双老手。
前年秋收季节,八十七岁的老爹,依旧不改那闲不住的作风,他不顾家里人反对,倔犟地扛上镐头,和哥哥一起去花生地里刨花生。路过的乡邻都啧啧称奇,有的甚至指责哥哥,老人都那么大年纪了,你怎么舍得让他干那么重的活?哥哥有口莫辩,乡亲们哪里知道,认准了的事情,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老爹,说啥也闲不住,说啥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劳作,非要和儿子一起干活心里才高兴。
去年初冬季节,家里人上坡灌溉冬小麦去了,老爹自己在家闲得难受,居然一个人在家里偷偷地砌羊圈。八十八岁的人了,居然一次搬十块砖头。羊圈砌完了,老爹却不小心扭伤了腰,怕他那“老生子儿”操心牵挂,怕影响那“老生子儿”的工作,说啥也不让家里人告诉我。自己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,硬挺过来了。
今年清明放假回家看老爹,进得门来喊叫了几声“爹”,没人应答,我的心里咯噔一下,老爹怎么了?没在家还是出事了?推开老爹的卧室,发现他老人家整躺在床上鼾声大作。我心里一阵阵窃喜,闲不住的老爹哎,您老也终有闲着睡懒觉的时候。“上午九点多了,太阳都晒屁股了,还不起床,真懒!”,我们小时候,你经常训斥我们的话应验到你身上了。在老爹身旁默默坐了半个多小时,他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,我把他扶起问个究竟。刚开始老爹说什么也不告诉我,实在没办法了,嫂子在一旁搭腔。“老爹看到你哥哥自己一个人栽树很是心疼,就闲不住地拿上铁锨,和你哥哥一起掘坑栽树,八十九岁的人一天居然掘了三十多个树坑,栽了三十多棵树,吃过早饭以后,觉得劳累了,躺在床上睡着了。”
我的眼泪簌簌而下,一辈子闲不住的老爹啊!您的头发脱落了,牙掉没了,腰身弯驼了,腿脚僵硬了,手掌干瘪了,脸像刀刻了……您怎么就不听话、您怎么就闲不住呢?!我想起了刘和刚唱的那首《我的老父亲》:想想您的背影,我感受了坚韧。抚摸您的双手,我摸到了艰辛。不知不觉你鬓角露了白发,不声不响您眼角上添了皱纹。我的老父亲,我最疼爱的人,人间的甘甜有十分,您只尝了三分,这辈子做您的儿女,我没有做够,央求您呀下辈子,还做我的父亲。听听您的叮瞩,我接过了自信。凝望您的目光,我看到了爱心。有老有小您手里捧着笑声,再苦再累您脸上挂着温馨。我的老父亲,我最疼爱的人,生活的苦涩有三分,您却吃了十分,这辈子做您的儿女,我没有做够,央求您呀下辈子,还做我的父亲。
我的农民老爹啊!咱不干了,歇歇吧。如今国家富强、民族振兴、人民幸福,您那四十九岁的儿子,愿意搀扶着您这八十九岁的老爹向幸福出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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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王凤亮,男,1969年02月生。山东省淄博市高青县委党校高级讲师、副主任科员。199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1998年获山东省委党校优秀教学奖;2000至2014年间多次获得淄博市委党校优秀教学奖和市级先进工作者称号;2007年被评为高级讲师,历年来发表论文及文章多篇。
2014年 “参与改革●见证改革”百姓宣讲中,获高青县一等奖、淄博市一等奖、淄博市广电系统演讲特等奖、山东省百姓宣讲二等奖;稿件《四十六岁的儿子八十六岁的爹》、《妈妈的“二指钳”》、《一生守望一生情缘》、《雪山忠魂的启示》、《为党唱歌终觉甜》等被省、市、县有关部门多次转载。
目前被聘为淄博市优秀百姓宣讲员、山东省优秀百姓宣讲员、高青县讲师团团长。授课得到中央党校领导鼓励和肯定,山东卫视齐鲁先锋栏目对其进行过采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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